我的春節(jié),我的“結(jié)”
風(fēng)從桐木關(guān)隘口沿著峽谷勁吹,分外寒冷。山峽林梢一抹霧凇,如凝固的云帶,潭溪洲前幾株高聳的柳杉枝頭綴著冰晶,更添寒意。
兒時過年,隆重又費勁。從臘月中旬起,直忙到年三十。家鄉(xiāng)有句俗語叫“大人傳種田,小孩傳過年”。(“傳”是惦記的意思。)可我對過年是又喜又憚,因為大人們都要下地干活,我必須幫著干家務(wù)活。先是擇好日子撣塵,洗刷各種家什,再就是制作各種過年吃的食物。裹粽子,炊發(fā)糕,蒸饅頭,打年糕,做豆腐,炒八寶菜,件件事情都得幫忙。最討厭的是擇黑豆芽。滴水成冰的日子里,手被凍僵了,放在嘴前呵一呵,還得繼續(xù)擇,有時一個上午也擇不完,又不能偷工減料,因為豆殼是黑色的,豆芽是白的,只要漏擇了一根也能清楚地看出來。家里磨豆腐幫助添豆,一小勺一小勺地往磨心里添。這是一件很單調(diào)的話,而且還有技術(shù)含量:要把握每勺的水量,多了豆?jié){太稀,少了磨重,而且還要乘轉(zhuǎn)磨的拉桿剛好轉(zhuǎn)過去的一瞬添加,不然就會撒了。這活一干就得大半天,有時前面的隊伍長了,往往要等到深夜。雖然辛苦,但也有開心的時候,那就是等豆?jié){磨好了,用搪瓷缸接一缸,放點醬油和蔥花,這是一年中唯一一次能喝上的豆?jié){,真叫一個美。炸油豆腐的時候守在邊上,等炸完了,弄點面粉炸個油雞,吃著噴香。生產(chǎn)隊里分魚的時候要幫助剖魚,分蘿卜的時候要洗蘿卜,只有殺豬的時候能呆在一邊看,但那是礙事,常常遭到大人的呵斥,有時候屠夫還故意將豬血和豬糞灑出來,嚇得小孩子四散逃竄,但過一會兒,不知不覺地小孩子們又攏聚過來了,最后屠夫也不了了之。
后來的年,越過越簡單。我工作以后,大年三十,只要帶點年貨回家,除夕夜將門前的春聯(lián)寫好貼上,再幫著切菜就算完成任務(wù)了。再后來,春聯(lián)是買的,往門上一貼就行了,就剩下切菜了。再后來,菜也不用切了,飯店里一吃了事?,F(xiàn)在的過年,大人也不忙活了,小孩也不開心了。吃什么不惦記,玩什么也沒興趣。對于大人來說,節(jié)日成了假日,對于小孩來說,假(jià)期成了假(jiá)期,一個寒假能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(yè)也就算不錯了。
如今,我們的孩子都已經(jīng)成年,家中少了一份熱鬧與嘈雜,他們只是安分地在客廳里嗑著瓜子,玩著手機。忙完了切菜,我的事情就是不停地看短信,每年過年都要收到幾百條短信,從除夕日甚至更早開始,一直要到正月初一,拜年的短信幾乎就成了騷擾短信,半夜如果不關(guān)機,也同樣會冷不丁地響起來。
難得這樣兩家人一起吃年夜飯。記得上次還是十多年前,那時父親還在世,永飛還沒有上大學(xué),永金和永玉都還小,問樵還是剛上小學(xué),在我們龍游的新房子里過的年,回想起來,仿佛昨天。兩家人再要湊到一起過年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了。
寧波華外 李慶才